专家发言——曹顺庆

日期:2019/06/03  来源:  字号:[ ]


欧洲科学与艺术院院士,四川大学杰出教授、教育部“长江学者”曹顺庆发言

在国家民委的正确领导下,在教科司的大力支持下,西北民族大学几代科研人员坚守中华文化立场,秉承中华文化多民族文化一统观念,坚守新时代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使命和任务,辛勤耕耘、呕心沥血20余载,完成了《格萨尔文库》这一《格萨尔》研究史上的重大历史性出版工程。

我认为,《格萨尔文库》的出版,有利于纠正当前文学研究的偏见,尤其是史编写的偏见,众所周知,有关中国没有史诗的讨论,就是一个明显的偏见。

史诗(Epic)又称英雄史诗,长期以来,我国学术界错误地认为史诗是西方文学的特产,中国是没有史诗的。甚至不少著名学者曾经断言,中国没有史诗。例如王国维在《文学小言》中就承认中国史诗的发展“尚在幼稚的时代”,甚至认为“东方古文学之国,无一足以西欧匹者”。胡适在其《白话文学史》中也认为中国“没有长篇的故事诗”。从中国有“文学史”开始,少数民族文学就一直是缺席的。林传甲1904年出版的《中国文学史》一般被公认为中国第一部文学史,但没有将少数民族文学列入研究视野,之后黄人的《中国文学史》也是如此。谢无量在新文学发生的第二年就写出《中国大文学史》,其文学史观更为宽泛,但仍然没有将少数民族文学纳入正统文学研究的范畴。胡适的《白话文学史》应该说是新文学家的大作,但从其列出的作家作品来看,仍然是没有突破汉民族文学史的园囿,徐嘉瑞在1924年出版的《中古文学概论》(亚东图书馆)和1936年出版的《近古文学概论》(北新书局)、钱基博《现代中国文学史》、陈炳堃的《最近三十年中国文学史》(太平洋书店,1937年版)以及刘经庵在后来出版的《中国纯文学史纲》几乎都是如此。建国后出版的文学史如王瑶的《中国新文学史稿》、唐弢的《中国现代文学史》、钱理群等的《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游国恩等的《中国文学史》都忽视了少数民族文学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存在和应有的地位。因此,中国现今大多数的文学史都是残缺的文学史,只有汉文学,没有将少数民族文学摆在正当的位置,因此,中国有无史诗成为中国文学史的一个定论。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在中华民族的少数民族区域却存在着大量的这样的史诗,即使按照西方标准来看,他们也理所当然地应该被划入史诗的行列,如藏族《格萨尔王传》、维吾尔族《乌古斯传》、蒙古族《江格尔》、柯尔克孜族《玛纳斯》等,都是当之无愧的史诗作品,《格萨尔王传》自十一世纪就开始成形,本来完全应当进入中国古代文学史。但中国现有的文学史却忽视其存在。为什么会得出中国没有史诗的结论呢?这种评价是对中国多民族文化的忽视或者无知。事实上,中华民族从来就是由多个民族构成的,中国从来就是一个多民族国家,中华民族的历史从来也都是由多民族的历史构成的。因此,中国的正史《二十五史》中有不少史书是由少数民族主导政权的朝代的专史,如《魏书》、《北齐书》、《北周书》,即南北朝时期由鲜卑族建立的北魏、北齐、北周三个非汉族政权之史书,《辽史》、《金史》等则是契丹、女真等少数民族政权之史书。这些少数民族政权的历史皆载入中国的正史(《二十五史》),并成为中华正统元典所不可缺少的有机组成部分。但是,在中国文学史编写中,少数民族文学却鲜有进入过“正史”。尤其是近现代以来,在西方文化冲击和浸润下建立起来的中国文学史,更是变本加厉,愈加忽视中国非汉族民族文学研究,形成了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和文学史编写中的一个基于对中华多民族事实无知的怪异现象,

《格萨尔》是研究古代藏族社会历史的一部百科全书,是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国之瑰宝,被国际学术界公认为“东方的荷马史诗”。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国是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各族人民同呼吸、共命运、心连心,各民族多姿多彩的文化是中华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中华民族强大凝聚力和非凡创造力的重要源泉。中华文化源远流长,孕育了习近平总书记多次提及的《格萨尔》等三大史诗。表现各民族历史的史诗在张扬其国家历史和民族精神方面具有巨大作用。“进行爱国主义和革命传统教育,培育和弘扬民族精神”,具有意识形态战略的考虑,表明了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在文化上建构主流话语的决心和信心。《文库》全方位呈现了格萨尔王为维护团结统一、人民幸福作出的卓越历史贡献,丰富了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体系的文化资源,为夯实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文化内涵,铸牢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提供了具有当代价值的文化精品。

这次《文库》的编纂出版,本身就是多民族文化一体的认识在学术研究中的鲜明体现,这部《文库》不同于以往单个民族的《格萨尔》史诗文献整理研究,《文库》首次出现藏族、蒙古族、土族、裕固族等四种民族语言、文字和汉文对照本,以及在几百本木刻本、手抄本文献中选取的情节连贯的、不含现代艺人演唱的经典本,对于带动多民族、全方位格萨尔学研究,不仅能丰富和完善《格萨尔》英雄史诗,也将对中国文学史的编写,对中华文化多民族构成的学术研究,对中国多民族文学的研究产生极大的推动作用。对此,我表示最衷心的祝贺!